二十四星霜

一川烟草知风絮

【本亨衍生】知更鸟之死

CP:【会计刺客/碟中谍6】克里斯蒂安沃尔夫/奥古斯特沃克


克里斯蒂安是在一个清晨驾车到达马里兰州的。从黄昏开始雨下了一整晚,波托马克河水位上涨,95号州际公路经过早已凋敝的樱花林和海,月亮被两棵挨得极近的树捧起,月亮又坠进草丛时空气浸了盐的咸涩。拖车驶下高速路段、驶入乡间,那儿有木栈道沿着海岸蜿蜒,在码头,渔船随水波起伏,好像风中回荡着一首歌:那是盎格鲁撒克逊人的童谣渡海而来。

 

克里斯蒂安把钥匙扭过半圈,雨刷擦出一道圆弧落回车盖。玻璃车窗外,一只向铺满丝毯和蓝宝石的东方飞去的蓝色知更鸟羽毛湿透。奥古斯特躺在平坦的木板上,他的右脸被烈火烧毁,皮肉坑坑洼洼,像在太阳下融化又在雪中凝固的红蜡。克里斯蒂安探身,未点亮的白炽灯在车顶,未枯萎的一百枝花在手边。“他这只眼睛看不见你了。”克里斯蒂安听到泥土下有个声音。

 

他灵魂的罅隙上随之传来一阵复杂而难以言说的剧烈刺痛,犹如弥赛亚诞生前30年,安东尼自刎时的痛楚;犹如在1453年的君士坦丁堡,奥斯曼的长矛刺中帕里奥洛加斯,一个千年帝国就此的陨落悲恸。为了压下这阵刺痛,他对着已经消失了的右耳说:“到了。”

 

奥古斯特果然没有回答,克里斯蒂安在和预想一模一样的沉默中念起童谣:“所罗门格兰迪,星期一落地……”他念啊念,不觉时针转了几格,只知一整夜簌簌落地的雨已蒸发在空中。

 

===

“奥古斯特沃克,1979年出生,童年于马里兰乡下度过……”克里斯蒂安借着一袋萤火虫把一生读完,他还把寒流中挣扎的窗帘拉严,把镜子翻转(除了固定在墙壁的一面),把台灯的玻璃罩涂上午夜的颜色,没有了光,到处都是黑暗萦然不灭。

 

在漠溟里他看着一双能映照过往的双眼,从湛蓝的左眼他看到曾在港口逡巡不去的海风无影无踪;从右眼,他看到自己眼睛的倒影,在倒影中又重新看到奥古斯特的脸,不过它是属于三年前的——

 

克里斯蒂安把账簿归还,连同一份分析报表,门锁咔嚓打开,磁盘里冰凉的发言化成了一个呼出勃勃野心和张牙舞爪犯罪气息的男人:“你做的很好,想要什么报酬?”

 

奥古斯特的呼吸声到后半段像一只被射中的鸟陡然坠落,克里斯蒂安看到他脸上的面具开始松动,如同风化的巉石。疑惑只持续了几秒,很快他便从记录着一万个昨天的瞳孔中看到了其中缘由,也由此想到了回答:“胡子,我要你刮掉胡子。”

 

“你好有勇气,”奥古斯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又狼狈又讥讽地抽动起来,而这立刻吸引了克里斯蒂安的全部注意力,他察觉到这是一张能含紧什么、或许是已经含过什么的嘴巴。“怎么不要我脱光了?”

 

他的下腹随之传来一阵躁动,仿佛知更鸟翅膀下的风引发灵魂的颤抖,于是他改口说:“我要你脱光了。”

 

当晚,克里斯蒂安走进房间,看到天鹅绒窗帘后有一副鲜妍的油画。在雪峰般高耸的双乳之间,正有牛奶裹挟从台灯里流出来的蜜淌过,他便发现那不是一副画,而是一面镜子,随即刮掉了胡子的奥古斯特从镜子里走出来。

 

“这是你想要的?你还要什么?”他的胸膛像因为气恼似的剧烈地起伏——他究竟总是在气什么?而凸起的小腹填补了克里斯蒂安灵魂的缺口,正一起如同梦呓的嘴唇一般颤动。在倒三角的耻骨处,石楠变成了处在最盛花期的五瓣玫瑰,它散发出复活的气息、激情的气息、圆烛的祝福气息、和从塞浦路斯到爱琴海的浪花里女神的体香。

 

这一晚童谣读到的是星期三①,克里斯蒂安在奥古斯特身体里斟了三次意乱情迷的酒,最后一次奥古斯特翻身,白色的月光竟然把流出来的白照得比处女的鲜血还要红:“你知道什么样的杯子不能再盛水吗?”

 

他分开腿擦了擦,把用过的毛巾往镜子上一扔,镜子倒了,他便继续说:“已经满了的,或是摔碎了的。”

 

克里斯蒂安看到他闭上了写满记忆的双眼,第一个问题完毕:“你猜我是哪一种?”

 

他的第二个问题是:“你知道怎么分辨一双戒指的阴影和一副手铐的阴影吗?”

  

===

当蓝色知更鸟终于变换过五次颜色后,克里斯蒂安拿走了盖在奥古斯特身上的紫罗兰:“起来,我们去找人。”他用一袋萤火虫以照明,有一只飞了出去,倏地变成引路的星星。

 

奥古斯特已经摘下了伪装的万圣节面具,轻盈得仿佛离地飞行。松柏和白杨树在他经过分叉小径时为其荫庇,闪动的磷火在身体里穿梭206次②,像乐谱上的音符络绎不绝。树林里有夜莺,海滩上有海鸥,树林尽头的海滩边有一栋房子,克里斯蒂安一推大门就开了,在重新关上时,漫天遍野的声音骤然逝去,化为一地沉默的薄霜。

 

阒无人声的厅中道道银灰光线像蛛网一样挂在墙角,他们继续走,卧室床头悬着的相框是空的,下方还摆着四个,但只有一个还保留一张蓄有络腮胡男人的照片——克里斯蒂安知道这个人是谁。接着他拿起枕头抖了抖,纷纷掉下来许多羽毛,还有灰尘似的旧年遗梦。他蹲下去捡起闪着火光的一片,看到的是1979年,德黑兰街头挤满了暴动的人群;旁边的一片被阳光包裹,是在孤儿院里,一个跌倒的男孩推开伸来的手,在烈日炎炎的八月份试图自己爬起来。

 

克里斯蒂安了然地注视奥古斯特的眼睛,那里果然在重新放映着童年。他看到托尼门德兹把摔得满身泥的奥古斯特抱进浴室洗干净;而无名指上戴着对戒中另一枚的女人却在他身上造出遍体淤青;托尼门德兹问是谁做的这些?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撒谎:爸爸,是我在身体里种了一株容易凋落的紫罗兰。

 

然后奥古斯特开始长大,凸起的喉结才像一个小花苞,属于门德兹家的一条蛇便飞快地缠住了他拖进卧室,把毒液灌进去,还说是花蜜。在来得及开口控诉前,他已被明是最清楚一切的养父推进了中情局的樊笼。

 

克里斯蒂安移开目光,感觉自己的灵魂在隐隐作痛。最后见面时,头发斑白的男人双手颤抖——托尼门德兹不会紧张或愧疚,“他只是老了。”

 

屋子里沉默的霜与雾重新分解成沙沙的树林、燃烧的磷火、啁啾的夜莺和长吟的海鸥,一直沉默的奥古斯特也终于开口了,原来他嘴里正含着十二颗血红的石榴籽和一枚雪白的银币③。他说的是——“死人才永远年轻。”

 

地下的声音应和道:“你会永远年轻。”

 

克里斯蒂安错愕地看着冷笑的奥古斯特慢慢消失在镜子里,随着身影的淡去,他感觉到灵魂上的一阵阵刺痛正逐渐强烈,就像旧伤同时复发,就像暴雨与大洪水倒灌,就像集中营里血肉四溅、意图灭绝的屠杀。他打开所有的门和窗,在已至正午的强烈阳光中咆哮着摔碎了所有玻璃,终于有一张纸从正对车门的镜子背后掉下,他不知道奥古斯特是如何放进去的。

 

“我的记忆里没有亲生父母;我被养母厌恶,而我笃信的养父同样在面对抉择时毫不犹豫地将我抛弃;为了任务我需要做任何事情,却不会在失败后被任何一个人营救。你见到这封信,意味着我没能打破墨守成规的秩序,不过无需悲伤,与其被绑架在旧世界苟延残喘,我宁愿被阳光灼烧至死。”

 

在临行前他已预演过了所有结局,遗言一笔一划写、绝望一遍一遍独酌。飞走的蓝色知更鸟没能从上世纪就争端不休的遥远是非之地返程,它也许会在火中化成染着冶艳紫罗兰色的宝石,只有风把隐隐约约残留的童谣护送过高山、平原和江海,克里斯蒂安麻木地听啊听,终于迟钝地察觉到那根本不是歌声,而是强忍着、却还是忍不住的哭泣。

 

他看到灵柩里所有的花都枯萎了,腐坏的尸体正散发出孤独的气味、遗憾的气味、由虐待和背叛所引发的、与埃斯库罗斯的悲剧同等哀伤的气味。

 

克里斯蒂安想,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一生。

 

马里兰州晴朗的天空开始缓缓地飘雪,但不知怎么的,落到地上却一粒都没有融化。他的眼睛被这场从克什米尔而来的雪所反射出的强烈光线刺痛了,它白得如同婴儿的思维,如同不曾被玷污的百合,如同刚落地羔羊的哺乳,如同被蛇引诱前伊甸园里还未获罪的夏娃。

 

 

END

①所罗门格兰迪的一生:星期三娶妻

②人体共有206块骨骼。

③哈迪斯说服珀耳塞福涅吃了六颗石榴籽,这迫使珀耳塞福涅每年有六个月的时间留在冥界。

一枚银币是付给冥河船夫的船费。


不知道我有没有把故事写清楚


评论(2)

热度(58)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